回過神來,的確是我帶的第一屆學生。這孩子畢業十多年,只在前年的同學會上出現過一次,今天是第二次見面,所以......所以不能說我「老年痴呆症」病得不輕啊?不過,眼前這年輕人戴著帽子、壓著雜亂的長髮、運動褲、平底鞋、一臉滄桑的表情,叫他一聲「大叔」也不為過......
閒聊之中問到:「最近在忙些什麼?」
「工作啊......在工地裡賺辛苦錢......」
「哦,很棒啊,有份穩定的工作。雖然辛苦,但是這種工作很令人尊敬,收入應該也不錯吧?」
孩子笑著說:「老師,你有所不知,我就是電視上人家說的22K,每天要加班,才會有30K!」
我說:「別開玩笑了!據我所知,在工地裡上班雖然辛苦,但是用勞力去換取薪資的報酬也不低啊?」
孩子說:「真的啦,我們是要上工才有錢,沒上工就沒收入,而且沒有勞健保。有時候工作長達十二到十五個小時,乾脆就直接睡在工地裡。」
我訝異的問:「勞健保很重要,是一種保障,要跟老闆反應啊!」
孩子淡淡的說:「沒辦法,老闆太跩了,他說你不要後面還有一大堆人在排隊!......老師你都不知道,這種工作很多人在搶,我們真的就像電影裡演的,每天都要去排隊、坐在椅子上等人家叫,有缺才能上工,有時候等上半天也是有的......所以我都有工就去上、有加工就爭取,反正睡工地早餐還吃老闆的,很划算耶!」
我腦袋中突然冒出了在電影『長江七號』裡周星馳的角色。我心疼了一下,說:「聽起來是不錯啦,但是不要光只想現在要賺錢,也要懂得為日後鋪路,總不能一輩子這樣啊!」
「不會啦,我這幾年先存點錢,總要有點本錢才能打算之後要做些什麼。反正每天工作也花不了什麼錢,幾年下來也可以存上一筆......我雖然沒讀書,但是比起那些還在讀書的同學,又先多賺了幾年錢了......」
眼前的孩子很有想法的在談著他的人生規畫,所以我也很開心的聽著他的談話。每個人都有他的人生道路要走,風光景致各有不同,我們只能給予最深的肯定與祝福。
只是回家後的我,心裡有很多的感慨。
原來,這社會最底層的勞動階級他們的處境與待遇,真的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。位居高官的人、以及擁有穩定教職工作的我們,常都被批評為不知人間疾苦。想想也是,我們真的應該要以更虛心的態度,去傾聽來自這社會最底層的吶喊,才能有同理心、有大智慧,去解決許多的爭紛與問題。
其次是讀書這件事。
當年不愛讀書的孩子,現在在工地裡打拚;而當年肯讀書的孩子,現在還在著名大學讀著研究所。以這個時間長度來看,當然是肯讀書的孩子佔了優勢。
然而,不愛讀書的孩子,對自己的前途卻有想法、有目標、肯吃苦;而至今還在讀書的孩子,卻一臉稚氣未脫的學生模樣、沒受過任何社會學分的訓練、言語間也聽不到對人生有半點想法......
這故事我無法給個結論,畢竟如果我現在就下了結語,未免太過匆促了。就像我部落格裡、書裡的每個孩子,現在他們的發展都和我當初猜想的很不同。十年、二十年後再來看這些孩子,肯定又是另一長篇的故事。
就像我的國小老師、國中老師、高中老師,可能完全猜不到當年木訥寡言的我,現在發生了什麼事、又變成了什麼樣的人。
對於孩子的成就,我們實在無須評判,因為評判的點並不在於過去、也不在於現在,也可能不在於未來。而該評判的,是我們自己的態度。
我們只能不斷的去閱讀每一位孩子的故事,藉由這些故事來豐富我們的人生、滋長我們人生的大智慧;才能虛心的回過頭來,反思我們自己的人生。
下禮拜就要和從澳洲打工回來的孩子見面了,兩年前他毅然絕然的放下所有,到澳洲去賺他的第一桶金。
說真的,我很期待去傾聽他的,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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