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一直都有感受到你是一位好爸爸。」

這爸爸奪命連環call了我兩天，每天連call我五回合，雖然延後冷處理，最後還是心軟回撥Line過去。

電話一連線，這爸爸劈頭就是對他孩子的一陣狂罵，諸如沒吃藥、飯後喝飲料……這類雞毛蒜皮小事，也能引發一陣狂怒。我一再安撫他的情緒，向他解釋：「孩子畢竟是孩子，這些行為每個孩子都會出現，包括我女兒也會。但孩子就是需要我們不厭其煩的一再叮嚀。」

這爸爸一直提及不想要這孩子了，想把孩子送回寄養家庭。我問：「那你不會捨不得嗎？」

「當然會捨不得。」

「那如果孩子真是送到寄養家庭，孩子以後什麼時候可回來？」

這爸爸說：「一旦離開後，就一輩子跟我沒任何關係了。」

其實我一直有感覺到，這爸爸雖然用錯誤方式教導孩子，但他仍是盡全力想當一位被認同的好爸爸。那些百般的抱怨與斥責，其實都隱含著他深深的無力感；而這樣的奪命連環call，其實是一種求救訊號。

我說：「我一直都有感受到你是一位好爸爸，你有盡全力的想照顧好孩子。」

沒想到電話那頭一陣靜默，這爸爸接著開始哽咽。他說他活到五十幾歲，養到難帶的孩子，才終於明白什麼是「養兒方知父母恩」，他悔恨他年輕時不懂事，沒能好好孝順父母……最後這爸爸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。

我安慰著他，說：「孩子其實有愈來愈進步，尤其是在學校，感受到他的積極與熱情，我們要往好的方向看去。孩子有表情和悅的聽話，代表我們的溝通有效，但孩子現在最欠缺的，是教導他建立起他能落實的規範與習慣。孩子此刻欠缺的是方法。」

這電話足足講了半小時，最後掛上電話前，他祝我晚上騎車回家平安，記得注意保暖，小心別受寒了……

掛掉電話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某部份的我覺得欣慰，某部份的我又深感無力。我感覺自己能同理這爸爸的處境，無力的是，我沒能力在電話裡教會這位爸爸，好好的和孩子說話。

這是教書這麼多年，第二次遇到在電話那頭哭泣的家長。

前一位家長也是哭喊著：「讓孩子被抓去關好了！」這樣的宣告放棄，其實隱含著爸媽某種努力後的無能為力與自責；但這樣全然放棄，對事情根本毫無助益，只會讓孩子更感覺自己一無是處而已。

不，不，不。我堅信著，一切都還來得及。只要絕不鬆手，只要我們大人願意改變自己，一切都還來得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