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學至今,已經處理了很多次男孩這種用極為難聽的綽號來取笑他人的行為。所以把男孩喚來,但他一副不想理會我的姿態,只好讓他去用書寫的方式把事件過程寫出來。
整個早修過去了,第一節課也過了一半,他一直回應我說:「我還沒有寫好。」我以為他寫得很有感而發,正準備誇獎他一番,誰知道只出現了兩行字:
「我只對她說:『妳上次偷偷帶手機。』她就哭了,關我屁事,這麼愛哭,哈哈!」文末,還故意畫上一個笑臉……
當下我生氣嗎?倒也沒有,只有驚訝。因為這種第一時間避重就輕、指責他人、充滿挑釁的話語,我在上一個班級看過太多了。
這種情況千萬不要急著生氣,因為生氣就中招了。於是我請他用口語說說關於那避重就輕、讓人不舒服的取綽號行為,我說:「你也揚言說要反告狀,所以你也知道老師很在意這件事吧?」
男孩說:「我只有說她帶手機……有啦,我有這樣叫她,但綽號又不是我先說的,XXX先說的……」
所以我再把另一位男孩喚來。另一位是原本個性就乖巧的學生,一來就鐵青著臉,他說是因為女生們先弄他,所以他才回嗆……
兩位的原因都不同,但都有各自需要再去釐清的部份,所以讓他們兩位再去書寫,把自己的思緒弄清楚。
第二位男孩,很快的就寫了密密麻麻的一整頁,上頭都是他看到女孩此時的痛苦、他回想到自己也曾被取過不舒服的綽號、此刻他覺得很抱歉……「我自己也曾被取了一個我不喜歡的綽號,其實我懂她的感受,如果被叫不好聽的綽號,心裡會很不舒服」,這句話特別動人,第二位男孩寫完後,臉上一副快哭了的表情。
所以我請他去讓女孩的心裡舒服一點,在他好好跟女孩道歉後,眼淚就流淌下來了。我讚許他能同理別人的痛苦,我也承諾會再幫他解決跟女孩們的紛爭。
反觀第一位男孩,他看到第二位男孩很快就回座位了,終於願意放下內心的固執,奮筆疾書寫下整個過程。
我說:「字數變多了,而且願意談這件事情了,這樣很好。但我只有看見你交待過程,全程都在講自己,沒有談到任何關於那位女同學。那老師問你,她此刻的感受是什麼?她在想什麼?」
第三次來時,男孩寫道:「所以她的心情大概是很難過、生氣、不安、悲傷、緊張…..等等的吧!」
所以再繼續往下挖:「很好,你看到她的情緒了。但她的想法呢?難過的情緒,是因為她想到什麼?」
我用正向語言,支持他願意往下挖的心意。第四次來時,男孩寫下這些字句:「她會覺得我們一直在嘲笑她,這綽號會讓她這麼難過,可能是因為她已經覺得自己長得很黑,我們又在嘲笑她長得很黑。」
「很好,你看到她的想法了,那麼老師要問你最後一個問題。」男孩已經快失去他全部的耐性了,但我仍是小心維持他的書寫動機:「這不是第一次,相信也不是最後一次,那麼該怎麼讓這次成為最後一次呢?」
最後男孩寫下了他的落實方法,終於完成了這趟他自己的反思之旅。我請他再讀一次他自己所寫的內容,強化自己的想法。再把第二位男孩的反思日記讓他讀一讀,明白兩人的差異。最後我也讓他前去讓女孩心裡舒服一些。他真誠的道著歉,而女孩臉上也有著願意和解的笑容。
我和男孩說:「此刻,我感受到你態度上的轉變了,你是真的看見別人的心情和想法,想真誠的修復這些事情。」
其實心裡多半是心疼著男孩,那以貶低他人的語氣、第一時間用情緒和對立來與世界應對,該是過往多少年的指責和強壓,所造成的對應習慣?
但很少大人願意帶著男孩穩定他的情緒、換位思考別人的感受與想法、再讓他有機會去和別人與自己和解。
事件發生在早上,下午放學後,特地留男孩下來訂正作業。我說:「早上我看到你想解決事情的心意,這是很大的進步,老師有被感動到。所以我決定把最後一塊愛心手作麵包送給你。」
「要記住,沒有人想為難你,所以也無須太武裝自己。處理事情速戰速決;修復別人的心讓他們覺得舒服;把這件事情成為提醒自己的學習課程,讓下次不要再發生……這是老師一向處理事情的原則。」
「老師很希望這個班級,會一直是一個充滿和善、安全感的學習環境,我們一起來努力。」
男孩點點頭說聲「好」,堅毅的臉龐此刻有著真誠的表情,特別的迷人。
教育真是緩慢熟成的過程,完全沒有任何的快速解方。我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,但我相信,只要用對正確的方式,孩子總會在每一次的引導歷程裡愈來愈好,愈來愈進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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